本文作者群包括旅外攻讀國際經貿法界的晏榕，與經貿工作者詹大安。作者群皆擅長於國際經貿法，具有豐富 WTO 實務經驗與理論基礎，以下簡述歐盟碳關稅可能違反 WTO 的分析。
圖片來源：Pexel
歐盟碳關稅簡介
歐盟為了在 2030 年底達到碳排放為 1990 年的 55% 的目標（延伸閱讀：2022 圖解歐洲各國最新減碳目標），歐盟執委會在 2021 年 7 月修改了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（EU Emissions Trading Scheme (ETS)），公布了歐盟 55 配套方案（Fit for 55），除了提出從 2026 年開始將逐年減少免費的排放許可權，並推出頗具爭議性的碳邊境調整機制（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 (CBAM)），旨在向進口商收取與反映歐盟生產者碳成本的費用，以期有效防止碳洩漏（carbon leakage）。
在歐盟提出 CBAM 的構想後，引來許多貿易夥伴的反對聲浪，雖然歐盟聲稱 CBAM 與 WTO 法相容，主張推行 CBAM 將有助於減少溫帶氣體的排放，並促進第三國的能源轉型。然而許多歐盟主要出口的貿易夥伴卻質疑 CBAM WTO 的合法性，並認為 CBAM 有保護國內產業之嫌，尤以開發中國家為主，並計畫訴諸WTO 爭端解決機制 (Dispute Settlement Mechanism）。
CBAM 與 WTO 的爭議點出現在邊境措施（border measure）與內部措施（internal measure）。若有 CBAM 有違反 WTO 法之嫌，歐盟是否又可以援引關稅暨貿易總協定（GATT） 第 XX 條下的一般例外，以減少碳排放的目的正當化其違法行為？
CBAM可能違反WTO 何項規定：
一、邊境措施： GATT 第一條 最惠國待遇（Most-Favored Nation）
GATT 第一條 最惠國待遇（most-favored nation）是 WTO 中最核心也最重要的原則，其規定所有會員國應對所有任何國家的同類進口產品給予相同待遇，而 CBAM 很可能對來自不同第三國的產品，造成歧視。
採行歐盟碳排放交易體系的國家（冰島、挪威、列支登斯敦）和碳交易體系與歐盟相似的國家（linked to EU ETS）（瑞士），可以享有 CBAM 的豁免，如此便給予了非享有豁免的第三國較差的待遇，違反 GATT 第一條 最惠國待遇。
且由於每個國家的碳價格不同，若有些國家有自身的碳交易體系，可能有些進口商已於出口國時支付了碳交易費用，歐盟則承諾這類進口商可享有 CBAM 抵免，如此一來，可能會因為每個國家所需支付的 CBAM 費用不同而造成歧視。
二、內部措施: GATT 第三條 國民待遇（National Treatment）
第三條國民待遇原則規定，所有會員必須給予進口產品在稅費和規定上不低於本國產品的待遇。
若要求進口國購買的 CBAM certificate 費用高於歐盟內地稅的費用（ETS）則視為對境外輸入之產品給予較歐盟內部產品較差的待遇，目前歐盟上提供給內部製造商免費的碳排放額度，若有對進口商收取碳交易稅，可能會產生重複課稅的問題，給予國內製造商在稅費上及法規上較佳的待遇，如此一來將違反 GATT 第三條的國民待遇原則。
三、一般例外：歐盟是否可以援引 GATT 第二十條 一般性例外（General Exceptions）以正當化其違反的政策？
GATT 第二十條為一般性例外（general exceptions）旨在調和貿易自由化以及非經濟性公共利益的衝突（例如保護環境和公共倫理），第二十條列舉了(a) 到 (j) 等細項，分別保護不同的利益，本篇文章僅著重討論與 CBAM 最為相關的 GATT 第二十條 (g)項--關於保存可能枯竭之自然資源者。
若歐盟想要援引 GATT 第二十條 例外，CBAM 必須同時符合以下三個條件：
1. CBAM 有違 GATT 1994 條文規定
2. 且 CBAM 必須要落在 GATT 第二十條 (a)-(j) 項範圍內
3. 且 CBAM 符合 GATT 第二十條前言（Chapeau）的規定：各項措施之實施，均不得構成專斷或不正當歧視之手段，亦不得成為對國際貿易之隱藏性限制。
若 CBAM 措施符合上述這三項要件的話，即使 CBAM 違反前述的義務(第一條及第三條），將視為無違反WTO 法的規定。
根據前文所述，CBAM 有違反GATT 第三條國民待遇和 GATT 第一條 最惠國待遇之嫌，符合第一個要件。再者 CBAM 旨在防止碳洩漏以減少溫室氣體排放。乾淨的空氣曾在過去 WTO 法的判例中被認可為可能枯竭之自然資源（詳見 US — Gasoline），因此 CBAM 屬於 GATT 二十條 (g) 項的範圍內。最後一個要件，CBAM 需符合 GATT 第二十條前言顯難過關。
原因在於歐盟難以證明 CBAM 的歧視為必要，意即若某第三國具有較歐盟更為嚴苛的碳交易系統，則在該第三國設廠不一定會造成碳洩漏的問題，但該第三國仍需受到 CBAM 的約束，並受到比歐盟境內廠商較差的待遇。再者，美國主張歐盟應有其餘可達成相同減碳目的，但對國際貿易限制較少的適當措施，此措施已造成國際貿易隱藏性的限制。
小結：
CBAM 推出以後，即使歐盟聲稱 CBAM 並沒有違反 WTO 法 ，仍引發許多的爭議，歐洲學者普遍認為至少違反最惠國原則或國民待遇。
此外，許多歐盟的貿易夥伴質疑 CBAM 可能引起其他國家仿效歐盟，並考慮也推行碳碳邊境措施（例如美國），如此一來，一旦歐盟正式啟動 CBAM，將對未來多邊貿易體系秩序埋下更多的變數，也將對已經在掙扎中的 WTO 爭端解決機制帶來更多的考驗。
參考資料：
林彩瑜（2013），WTO 制度與實務，元照出版社
趙文衡（2021）， 歐盟「碳邊境調整機制」產生的國際爭議及我國因應之道，台灣經濟研究院
Carbon Border Adjustment Mechanism: Questions and Answers （搜尋日期，2022.11.1）
經貿了解一下，ESG 沒有想像中燒錢，執行 ESG 過程中可能帶來更多利益 【ESG永續台灣】EP05（搜尋日期，2022.11.29）
作者簡介｜詹大安
曾居住於台北、紐約。從城市文化風貌到跨國產業研究，在工作和生活之間，嘗試以更宏觀的視角察覺變化中的趨勢。以口舌品味美食、以足跡行遍世界、以文字記錄當下，同時致力於行銷台灣形象的國際經貿工作者。部落格請點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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